上班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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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方先森的吹牛草稿,作者:方先森,头图来自:AI生成

每到入秋,城市上空都会出现一个让人屏住呼吸的景象:整齐列队的鸟群,从屋顶、电线、河边快速掠过,仿佛被某个看不见的指令同时召唤。

以前我总以为鸟类的迁徙是件浪漫的事:乘风飞翔,目标在前,伙伴在侧。

直到我看见一段纪录片里说:为了生存,这些鸟一天要飞几十公里,有的成了天敌的口粮,有的会迷失方向,还有一些途中会体力不支掉进海里。最惨的,还是精疲力尽地飞到目的地后,却发现生态已经被破坏,无法栖息。

我意识到:对于鸟类来说,迁徙从来不是“热爱”,而是一种“必须”。

如果换一个角度看,人类成年之后开始“上班”,其实也像鸟类的迁徙,是刻在生活里的某种节律。好像只要双脚还站在现实世界里,就必须在某个清晨按时起飞。

金钱、社会身份和成就感,是我们心甘情愿花十八年修炼“童子功”,一到点就前赴后继地涌向职场的重要原因。一边吃着老板给的饼,一边忍着同事甩的锅,靠着“前方依然有诗和远方”的信念不断前进。

看上去都是为了热爱,其实为了生存。不同的是,面对前方的诱惑和生存条件的逼迫,没有一只鸟可以轻易地甩甩翅膀,撂下狠话:“兄弟我今年不走了!”

人类的情况确实更“复杂”一点。也许并不是给别人打工就是所谓的“上班”。

那些想换一种活法的年轻人,往往会以“裸辞或重启人生”的小红书帖子霸气离职,可一段自由的空虚期之后,又忍不住以一篇《我为什么重新上班》的帖子,丝滑的回归。

害怕“掉队”的中年人,一边担心AI对工作机会的冲击,一边利用休息时间拿各种证书,不断给自己“充电”。他们不是不想休息,而是怕一停下来,就不知道怎么再出发。

好不容易熬到退休的老年人,经济压力跟着生活节奏同时消失。突然获得自由,又突然失去“方向感”的他们常常在家里坐立不安。

所以,即便我们有上班的替代方案,即便攒够了钱、熬出了头,我们依然会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向那片无法轻易逃离的阵地。

那么,那里还有什么在“诱惑”着我们?

一、第一重诱惑:从钱开始

我们当然知道,上班从来不是赚钱方式的“唯一选择”。还有诸如自由职业、创业做生意、兼职,甚至投资等方式。它只是那个看上去成本最低、最不容易“出错”的选择。

因为只需要投入人人都有的时间,就能换来确定的工资收益。

这种“稳定的现金流”,对人类大脑来说,有一种原始的诱惑力。定期的收入给我们一个明确的心理暗示——风险可控,生活总有保底。就算每天想着辞职、创业、“周游列国”,只要工资还在准时到账,心就不会真的慌。

虽然时间对我们来说几乎“无成本”,但矛盾的是:越是富有的人,往往越把“时间成本”看得比钱更重。

另外,上班赚来的钱,还有一种最诱人也最“巧妙”的设计。比如丰盛的员工餐、带薪休假、年终奖金、社会保险等福利。这些其实早就计入岗位的整体价值,却依然会让人有一种“额外”的获得感,仿佛是自己占了公司的“便宜”。

无论如何,在一个不确定性的世界里,上班确实提供了一种相对便宜、相对稳定、相对不会让人夜不能寐的赚钱方式。在赚钱的同时,还有一种“我还掌控着自己生活”的感觉。

二、第二重诱惑:心不慌的自由

不至于要采访很多重体力劳动者和没日没夜爆肝的白领们,我也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很多人并不热爱自己的职业,而是“别无选择”。

很多人坚信自己讨厌上班,可一旦真正离开公司,经历短暂的愉悦期之后,往往都会陷入一种诡异的失重和空虚感中:“没有人告诉我今天要干什么了”。

突然的“自由”带来“节奏感的缺失”是很多想做自由职业或者想裸辞GAP的人共同面临的焦虑。

那不是梦寐以求的“自由”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常常讲“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感觉总得“靠”点其他什么人才能生存,以至于即便成年的我们,也不太习惯完全靠自己的环境。

小时候由家长和学校老师告诉我们特定的时间应该做什么事情,长大后由公司领导、考勤制度和KPI塑造我们的作息时间表,习惯性地依赖由别人带给我们的生活节奏。

习惯了被指挥的大脑,一旦离开熟悉的节奏,就会像开着车突然从高速公路冲进了荒野,没有路灯、没有方向牌、没有护栏。看似辽阔,却让人心慌。

所以,即便人生是旷野,大多数人也终会执着寻找既定的轨道。因为未知、不确定性、无所依靠,都会让我们产生巨大的空虚和迷茫。

不上班就没有了生活节奏的背后,其实是因为我们还不习惯自己掌控生活,突然把决定权交给我们自己的时候,就会不安和不适应。

记得之前看过一篇联合国发布的《全球幸福报告》(World Happiness Report),里有一个关键指标叫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freedom to make life choices)。这个指标与国民幸福感呈高度相关,而芬兰、丹麦这些北欧国家之所以常年占据前十,因为他们在这项指标上几乎满分。

从小对自己的时间安排有很高自主权,成就了更稳定的内核和享受自由的能力。

而我突然发现,以前追求的所谓自由,也许仅仅是每天留一部分不被别人安排的时间,用来发呆、躺着、追剧、约饭、享受阳光。

我很喜欢玩一款叫《原神》的开放世界游戏。在巨大的虚构世界中,很多玩家会跟随主线任务进行游戏,也有很多玩家完全不屑于主线任务,而是遵循自己的游戏攻略。

人人向往自由,但每个人内心接受的“自由度”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离职后会迅速回到职场。不是突然热爱工作了,而是被那种“不用自己思考今天该做什么”的秩序感重新吸引。

三、第三重诱惑:两个自己

在美剧《人生切割术(Severance)》中,有个非常有趣的设定:有家公司可以把“上班的你”和“生活的你”切开成两种人格,他们共存在你的体内,拥有独立的记忆,彼此互不相见,却又相互依存。

这很像是现实的某种折射,就像大多数人都有两个自己:

一个在生活里真实的自己,简单直接、散漫、情绪化、惯性拖延;

一个是社会化的工作人格,复杂圆滑、条理分明、情绪克制,一旦被按下启动键就能快速运转。

不可否认,我们其实更喜欢工作状态中的那一个自己。那是一个“被雕刻过的自己”,一个更理想版本的自己。

因为这个可控的第二人格有一个清晰的舞台,一个明确的角色,一个稳定的剧本。我们很容易就能收获反馈、认可和成就感,这些往往是生活里无法即时提供的。

那些不上班的人,这两个人格没有明显的区分,在没有公司外壳、没有组织框架、没有头衔和KPI驱动的情况下,两个自己会撞在一起,反而没有“切换”空间。

所以,在《人生切割术》的剧情中,那些生活中遭遇不幸的人,都会愿意选择切开人格,用工作麻痹自己,对抗空虚。

也许我们不是依赖上班,而是依赖那种“我在解决问题”的心流、“我在推动社会运转”的存在感、“我是做某某行业”的自豪感,依赖那个在上班时出现的“更积极的自己”。

前两天看了一部叫《东京奏鸣曲》的电影,影片中四十六岁突遭失业的佐佐木,每天在家人面前假装按时出门上班,实际却在公园排队领着免费的救济餐,隔着屏幕也能体会到那种“没有工作就失去方向”的无力与羞耻感。

很多人不是离不开公司,而是离不开那个“工作中的我”。这是我们难以逃脱的第三重诱惑。

四、第四重诱惑:积累改变命运的筹码

就像“很多战争发动的借口,往往都是为了结束战争”。很多人坚持每天打卡上班的理由,是为了有一天不用再上班。

这听起来像悖论,其实是多数人内心的真实逻辑。上班对于许多人而言,不是终点,而是跳板,是一块用来积累筹码、交换未来自由度的踏板。

职场给的不仅是当下的工资,还有隐形的能量:技能、资历、人脉、经验、判断力、抗风险能力……每一项都像在我们的“命运账户”里慢慢累积的筹码。

可能在今天还看不出变化,但三年、五年、十年之后,这些东西也许可以在关键时刻撬动人生。

有一天升职了,加薪了,跳槽到更好的行业了,可以创业了,可以自由职业了,甚至只是因为你拥有稳定收入,能敢于租好一点的房、敢于拒绝糟糕的关系、敢于为自己做更长线的决定了。

那一刻,背的锅、挨的骂、看的脸色、喝的酒、受的累、熬的夜、加的班、打的卡……可能都是值得的。这些积攒的筹码,能让下一次“迁徙”时,我们可以选择要不要飞。

为了这些将来可以改变命运的可能性,我们也许愿意忍受上班的“束缚”。

五、什么是“上班”?

到这里,终于可以回到那个原问题:什么是“上班”?

它不能跟“工作”这个词划等号,也并不仅仅代表着为别人打工。

我们常说的“上班”能带给我们想要的工资、秩序感、与他人和社会的连接、自我价值或未来筹码。作为交换,你得献出大部分的时间、听指挥、习惯与讨厌的人相处、遵循固定的生活节奏。

也许我们讨论的“上班”,从一开始就不是讨论职业本身,因为我们需要借由“有点事儿做”,来找到一种让自己安顿下来的方法。

我突然明白了那些每天照顾病人、带小孩和沉浸在自己爱好里的人为什么都会说:这一天的生活就像上班一样。

也许只要我们把一部分时间“交出去”,就是在上班。

那“上班”应该可以有更广泛的定义。不是非得有雇佣关系,而是“你把自己的部分时间交给某个外部结构,并从中获取反馈、确定性和资源的过程”。

那么,只要你的生活中有“要负责的人”和“必须完成的任务”,你就在“上班”,你就不必心慌。

也许在能完全抵抗住“上班的诱惑”之前,AI的发展就可以如埃隆·马斯克的预测,让我们享受“不劳而获”的富足,拥有选择是否工作的自由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方先森的吹牛草稿,作者:方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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