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在“十五五”规划进入编制与校准阶段之际,国资保险机构的共识正在形成,其核心关键词正在从过去的规模、速度,转向“服务”与“出海”。
12月18日,新华保险董事长杨玉成在接受《金融时报》专访时,系统阐述了新华对“十五五”时期的发展判断。在这次访谈中,他并未过多强调短期经营目标,而是将重心放在“大保险观”、服务能力建设以及国际化方向上。
国资保险机构“集体”转型的背后,是行业历经十余年规模扩张后,整个保险行业发展逻辑的根本性调整。
过去五年,国内寿险业经历了从高速增长到增速放缓的调整周期。
金融监管总局数据显示,2019年人身险保费收入3.10万亿元,2023年增至3.54万亿元,2019-2023年年化复合增速为3.4%,较2019年单年12.2%的同比增速大幅回落。低利率环境持续压缩利差空间,2020年后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中枢持续下移,长期在2.5%-3.0%区间窄幅波动,而2014-2018年这一指标的中枢高位值约3.6%,直接导致依赖利差收益的储蓄型产品盈利空间收窄。

更值得关注的是,随着增额终身寿险、分红险等产品同质化程度加深,市场竞争逐渐陷入“利率比拼-费用补贴-价值率下滑”的恶性循环,2024年头部上市险企人身险新业务价值率普遍在15%-26%区间,较2019年显著下降,单纯规模扩张已难以支撑可持续增长。
部分机构为抢占份额,通过提高分红演示利率、增加渠道补贴等方式非理性博弈,导致阶段性价值率承压。
与此同时,监管层的功能性导向不断强化。从“偿二代”二期工程实施到动态定价机制建立,从“报行合一”规范市场秩序到鼓励发展商业健康险、长期护理险,一系列政策组合拳,正在引导保险回归风险保障本源。
2025年1月,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明确提出“推动保险业从规模导向转向价值导向,从产品销售转向服务供给”,将服务实体经济和民生保障的成效纳入险企考核评价体系。
“十五五”规划因此成为一个关键窗口期,倒逼机构重新审视自身的业务重心和发展路径,而最先发生深刻变化的,是“服务”在保险经营体系中的核心地位。
回溯行业发展历程,2010年-2020年的寿险市场竞争,本质上是产品红利驱动的规模竞争。分红险、万能险、增额终身寿险等储蓄型产品轮流成为市场主角,尤其是在开门红阶段,这类产品往往占据新单保费的70%以上,成为推动规模增长的核心工具。
但随着市场主体增多、产品条款趋同,价格和利益让渡逐渐成为主要竞争手段,部分机构为抢占市场份额,甚至通过提高分红演示利率、增加费用补贴等方式非理性竞争,导致行业整体价值率承压,也引发了消费者对保险“重理财、轻保障”的认知偏差。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头部国资险企开始主动调整方向,将保障功能和服务能力重新置于核心位置,这一转变在2026年开门红产品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分红险依然是市场主力,但定位已发生本质变化。
一方面,2025年上市险企分红险实际分红实现率呈现理性管控特征,部分头部机构如新华、太保的分红实现率维持在110%-130%区间,较2022年部分产品超120%-140%的高实现率有所回落。
另一方面,健康、医疗、重疾等保障责任被更深度地嵌入产品设计,太保推出的分红型健康险采用“分红主险+重疾附加险”模式,国寿在分红险中附加长期护理责任,新华则强化了分红险的医疗费用垫付功能,实现“储蓄+保障”的双重覆盖。
产品策略的调整背后,是行业对长期发展逻辑的重新认知。
太保在2025年Q3业绩交流中明确提出,2026年预定利率将维持当前2.0%的相对稳定水平,并强调将严格遵循监管动态定价机制,其核心诉求是削弱市场对短期收益博弈的关注,引导保险回归风险保障本源。
国寿、新华等机构也均在产品设计中降低了对短期收益的强调,转而突出保障责任的全面性和服务的可持续性。
在低利率成为长期约束的情况下,单纯依赖储蓄属性已难以支撑寿险业务的长期增长,服务与保障才是更稳定的价值锚。
如果说产品结构调整是“服务化”的起点,那么服务体系的延展,则构成了这一轮转型的核心内容,其本质是保险从“一次性交易”向“长期服务关系”的转变。
杨玉成在访谈中提出的“大保险观”,正是这一转型逻辑的集中体现。
他强调,新华保险的“十五五”规划将打破保险仅作为风险补偿工具的边界,将其与养老、健康、财富管理以及国家战略更紧密地结合,构建“保险+投资+服务”三端协同的生态体系。
这种思路并非新华独有,而是头部国资险企的共同选择。
平安打造“防救赔用”全链条服务体系,其“平安行”产品2025年已保障客户4290万人,提供超400次救援服务;人保健康围绕长护险、护理险,探索“居家-社区-机构”一体化养老服务模式,覆盖超2323万参保人;国寿则推进“保险+医康养”生态建设,在全国16个城市布局高品质机构养老项目,构建覆盖健康管理、养老护理、医疗服务的全生命周期服务网络。
对国资保险而言,这种转型既有天然优势,也有责任担当。凭借资金规模、网络布局和政策资源优势,国资险企更有条件构建跨周期、跨场景的服务体系;而作为承担政策功能的金融机构,其服务能力的提升,本身就是对“服务实体经济与民生保障”要求的直接回应。
在服务逻辑逐步清晰的同时,“出海”成为另一个被明确写入规划核心的关键词。与“十三五”“十四五”时期的原则性表述不同,此轮国际化讨论呈现出明显的路径分化和目标量化特征,背后是政策支持与市场需求的双重驱动。
政策层面,从2014年“国十条”首次提出“鼓励中资险企尝试多形式、多渠道‘走出去’”,到2025年《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进一步提升跨境金融服务便利化行动方案》出台,政策支持体系不断完善,为保险出海提供了制度保障。
2024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达1922亿美元,同比增长8.4%,对共建“一带一路”国家直接投资509.9亿美元;这些跨境业务面临地缘政治、自然灾害、供应链中断等多重风险,对保险保障提出更系统性的需求。
在这一背景下,国资保险的国际化不再是探索性布局,而是进入战略落地阶段,形成了两种差异化路径。

人保集团积极推进“建设世界一流保险金融集团”战略,旗下人保财险提出五年内实现“海外业务增量占全险种增量30%左右”的量化目标。
截至2025年9月,其海外利益业务已覆盖148个国家和地区,风险保障总额达1.7万亿元;并牵头成立绿色船舶保险共同体、国产商用飞机海外机队保险共同体,针对性覆盖跨境业务风险,支撑高端装备“走出去”。
国寿和新华则选择了更为谨慎的“资产端先行”路径。
受制于寿险产品在品牌认知、文化差异和监管环境方面的天然壁垒,海外消费者对中国寿险品牌的认知度较低,不同国家的保险监管政策、税收制度差异较大,直接开展寿险业务面临较高的合规成本和市场培育成本。两家公司均选择从资产端切入,通过海外投资积累经验、搭建渠道。
国寿通过旗下资产公司参与海内外新能源项目投资,并联合新华各出资100亿元设立“鸿鹄二期”私募基金,聚焦中证A500指数成分股中的大型A+H股;新华则坚持长期投资和价值投资原则,重点布局海外优质上市公司股权、绿色能源项目,把国际化视为能力积累的过程,而非短期规模扩张。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采取何种路径,“出海”都并非独立命题,而是对保险公司综合能力的全面考验。
缺乏成熟服务体系支撑的出海,往往难以形成可持续的业务模式,甚至可能因风险管控不当导致损失。
从这一角度看,“服务”与“出海”实际上构成了一体两面。前者决定了保险公司的内生能力,是出海的基础;后者则是这种能力在更大空间中的延展,是服务价值的国际化输出。两者的协同推进,才是国资保险国际化的可持续路径。
头部机构虽路径各异,但核心共识已形成。
下一个五年周期,保险业的竞争不再是产品利率和规模的单一比拼,而是服务能力、风险定价能力、国际化视野的综合竞争。
能否在服务与出海两条主线上实现真正落地,能否在价值创造与风险管控之间找到平衡,或将决定其在新周期中的市场地位,也将影响中国保险业在全球市场的竞争力与话语权。(阿尔法工场金融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