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11月4日,纽约市选出了新一任市长:34岁的印度裔穆斯林佐赫兰·马姆达尼以50.4%的选票胜出,击败前纽约州州长科莫,将成为纽约市第111任市长。这个带着多重”第一”标签的政治新星——纽约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市长、首位穆斯林市长、首位印度裔市长,同时也是公开的”民主社会主义者“——其当选不仅改写了纽约的政治版图,更像一颗投入美国政坛的重磅炸弹,引发了全球关注。
马姆达尼,多元化经历造就的政坛“黑天鹅”
马姆达尼的人生起点,本身就是一部微型的全球化移民史。1991年,他出生于乌干达的一个印度裔穆斯林家庭,这种双重少数族裔身份,让他自幼体会到迁徙与融入的滋味。在辗转南非等多个国家后,7岁的马姆达尼随家人最终定居纽约这座”大熔炉”。这种跨越三大洲的成长经历,赋予他天生的国际视野和对多元文化的深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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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亲马哈茂德·马姆达尼是位著名的学者,在乌干达民主转型后前往南非的开普敦大学任教,并推动该校学术的去殖民化。这一举动遭到了守旧派的强烈抵制,在学术界被称为“马姆达尼事件”。这种挑战权威的勇气,似乎也流淌在家族的血液里。
马姆达尼本人在纽约能享受到精英阶层的教育,但同时又亲眼目睹着身边移民家庭为房租奔波、为医疗发愁,这种尖锐的对立为他的政治理念奠定了基础。他考入美国顶尖私立文理学院鲍登学院,主修非洲研究专业。大学期间,他展现出强烈的社会活动热情,共同创立了巴勒斯坦正义学生分会,积极参与各类社会运动,为弱势群体发声。不过,这段经历也让他意识到,单纯的学术探讨无法改变现实困境,只有进入政治场域,才能推动实质性的制度变革。毕业后,他投身基层政治,协助市议员竞选活动,帮助新移民争取政府援助,以此步入政坛。
除了政治抱负,马姆达尼的个人形象充满了年轻一代的多元特质。他曾以”Mr.Cardamom (豆蔻先生)”为艺名发行说唱专辑,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传递政治主张,这种跨界表达让他在社交媒体上收获了大量关注,也打破了传统政客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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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乌干达的移民孩童到纽约的政治新星,从校园活动家到州议员,马姆达尼的成长轨迹始终围绕着”融入”与”变革”两个关键词。他的印度裔身份让他理解少数族裔的诉求,穆斯林信仰塑造了他的包容心态,移民经历让他共情底层民众的挣扎,而精英教育则赋予他改变现状的能力与视野。这些多元元素的交织,最终塑造出了一个理解理解基层疾苦,又拥有变革勇气的政治新人,为他日后的竞选之路埋下了伏笔。
资本主义之都选出了一位民主社会主义者市长,有必然,也有偶然
马姆达尼的政治生涯,是从基层一步步走向权力中心的。2020年,他以”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组织成员的身份,成功当选纽约州议员,并在2022年和2024年轻松连任。在州议会任职期间,他聚焦民生议题,推动多项惠及低收入群体和移民的法案,积累了扎实的政绩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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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核心政治主张,直指纽约底层社会的痛点。近年来,纽约的贫富分化问题日益加剧,2024年《纽约时报》的数据显示,全市最富1%的居民掌握着45%的财富,而超三分之一的低收入群体仍在为租金、医保和交通费挣扎,疫情后这种分化进一步恶化,房租三年累计涨幅达27%,公共交通票价五年内两次上调。针对这些问题,马姆达尼提出了一套极具冲击力的政策方案:向年收入百万美元以上的富人加征2%的”公平税”,预计每年可增加90亿美元财政收入;将最低时薪提高至25美元,保障低收入劳动者的基本生活;实施租金冻结政策,遏制房租过快上涨;推行免费公共交通,降低民众出行成本;削减警察经费,将资源转向教育、医疗等民生领域。这些政策非常激进,直指美国社会的结构性矛盾,但也道出了底层民众的心声。
在对外政策立场上,马姆达尼也展现出鲜明的个性。他公开表达对巴勒斯坦运动的同情,甚至曾表示若当选,将在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问纽约时对其实施逮捕,这一表态引发了不少争议,但也赢得了反战群体和少数族裔的支持。同时,他毫不掩饰对特朗普的反对,直言自己是特朗普”最坏的噩梦”,这种鲜明的对抗姿态,进一步巩固了他在左翼选民中的地位。
当然,马姆达尼的胜选,也并非全赖其政策主张,离不开许多客观因素的推动。首先是选民结构的变化。纽约的经济结构正在发生深刻转型,华尔街的传统影响力相对减弱,医疗保健、政府机构、创意产业从业者以及年轻移民群体日益成为重要力量,这些群体对传统精英政治感到失望,渴望变革性的政策解决方案。选举数据显示,45岁以下选民中,马姆达尼的支持率领先对手科莫43个百分点,年轻选民的高投票率成为他胜选的关键动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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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跨族裔的广泛支持。作为印度裔穆斯林,马姆达尼天然获得了少数族裔社区的认同,但他并未局限于此。通过聚焦全民性的民生议题,他成功跨越了种族界限,赢得了白人、黑人、拉美裔选民的广泛支持。这背后离不开纽约2021年起实施的排序选择投票制(RCV),该制度允许选民按偏好给多位候选人排序,无候选人获半数以上首票时,淘汰末位者并将其选票转投次选者。这种制度设计鼓励候选人寻求跨族裔共识,而非依赖单一群体的绝对支持,显著降低了少数族裔候选人的参选门槛,使得马姆达尼这样的”非主流候选人”能够脱颖而出。数据显示,该制度实施后,纽约少数族裔当选比例提升了22%,为马姆达尼的胜利提供了保障。
此外,对手的失误也为马姆达尼创造了机会。前州长科莫作为传统政治精英,虽然在年长选民中拥有一定支持率,但他的政策主张缺乏新意,无法回应民众对变革的渴望。而特朗普的反向助力更是意外之喜——这位现任总统频繁公开支持科莫,猛烈抨击马姆达尼是”已获证实且自称的反犹分子”,甚至威胁若马姆达尼当选将削减联邦资金支持。这种越界干预不仅未能阻止马姆达尼的势头,反而激发了纽约选民的逆反心理,尤其是在民主党基本盘稳固的纽约,特朗普的反对反而成为马姆达尼的”政治背书”,进一步凝聚了左翼选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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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超过200万选民参与了此次选举,创下自1969年以来的最高投票人数。高投票率本身就反映了纽约民众对现状的不满和对变革的期待,而马姆达尼凭借精准的政策定位、多元的选民基础和制度的助力,成功将这种期待转化为选票,完成了一场”推翻政治王朝”的逆袭。
胜选背后:美国越来越撕裂,移民越来越重要
马姆达尼的当选,不仅是纽约市的一次政治更迭,更折射出美国政坛正在发生的深刻变革。
首先,这标志着印度裔在美国政坛的崛起进入新阶段。长期以来,印度裔在美国社会以经济成就著称,其家庭年收入中位数达12.2万美元,远超华裔的7.22万美元,居所有亚裔族群首位;教育方面,25岁以上印度裔移民中81%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49%持有高级学位,分别是美国本土人口的2.3倍和3.5倍。经济与教育的双重优势,正逐渐转化为强大的政治影响力。
截至2024年7月,美国国会中有5位印度裔议员,40位印度裔担任州议会议员,数量在亚裔中居首;联邦政府高级职位中,印度裔占比达4.4%,较2013年增长159%。更重要的是,印度裔的政治参与热情持续高涨,2020年投票率达71%,与非西班牙裔白人持平,远超其他亚裔群体。马姆达尼作为纽约首位印度裔市长,其胜利是印度裔政治能量持续释放的集中体现,并进一步提升该族群在美国政治中的话语权。同时,这也向其他少数族裔传递了信号——在美国的政治体系中,移民后代完全有可能凭借自身努力登上权力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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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民主社会主义力量在民主党内部的影响力持续扩大。自伯尼·桑德斯2016年竞选总统以来,民主社会主义理念在美国年轻一代中迅速传播,“向富人加税”“全民医保””消除贫富差距”等主张逐渐从边缘走向主流。马姆达尼作为”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组织的核心成员,其当选纽约市长——美国最大城市的行政首长,标志着社会主义理念正式进入美国核心城市的治理实践。这不仅将为民主社会主义者提供一个重要的”试验场”,检验其政策主张的可行性,更将增强该派系在民主党内的话语权,影响民主党未来的政策走向。对于美国整体政治格局而言,这意味着两党对立可能进一步加剧。
再者,马姆达尼的胜选暴露了美国社会的深层撕裂,并可能加剧这种分裂。特朗普阵营对他的激烈抨击、华尔街和房地产集团对其加税政策的反弹,都预示着马姆达尼的市长之路充满阻力。特朗普曾公开威胁,若马姆达尼当选,将不再向纽约提供法律要求最低额度之外的联邦资金——这可能会影响纽约的公共服务与民生改善。知名投资者比尔·阿克曼直言,马姆达尼的”反商业政策将扼杀纽约市的就业机会,并导致企业外迁”。在社会层面,马姆达尼的穆斯林身份和对巴勒斯坦的支持立场,引发了很多犹太选民的不满,而他的激进政策也在年长选民与年轻选民之间制造了鸿沟。简而言之,马姆达尼的当选虽为部分群体带来希望,却也可能让另一部分群体的不满情绪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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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更宏观的视角看,马姆达尼的当选是美国多元社会与阶层矛盾碰撞的必然结果。随着移民群体的不断壮大、年轻一代政治参与意识的觉醒,传统精英政治的根基正在动摇,普通民众对自身诉求的追求日益强烈。马姆达尼的胜选,本质上是在两极分化的社会背景下底层民众对变革的迫切渴望的集中表达。这一趋势不仅体现在纽约,更蔓延至全美——2025年同期进行的新泽西州和弗吉尼亚州州长选举及加州公投,都呈现出类似的民意倾向。对于美国而言,这意味着政治叙事权正在悄然转移:从传统精英主导的”资本优先”,逐渐转向普通民众主导的”民生优先”;从强调”美国例外论”,到更加关注内部的社会公平。这种转变可能会重塑美国的政治生态,让阶层问题、移民问题、公平问题成为未来选举的核心议题。
